天下大义,此刻问君。
春雷交涉,恰好惊蛰。
惊蛰分为三候:“一候桃始华;二候仓庚(黄鹂)鸣;三候鹰化为鸠。”惊蛰三候所代表的花信为:“一候桃花,二候杏花,三候蔷薇。”。
前几日下了小雨,这会儿宋府里的空气都是清甜的,香榭亭边的夹竹桃有含苞吐露的迹象,看得人心痒难耐。
宋知熹悻悻地撤下了先前占据一袭之地的香艳本子,搜罗了一捧的经书,现在都齐整地堆满了案头。
这几日随手翻了翻,她现在对这些经文很快培养了一种如鱼得水的亲切感,虽然不至于填补她心底的落空,但好歹像是找到了替代品,在体味这种沉溺的快感中,她发觉自己越来越充实。
前辈说的果然没错,这可不就是开卷有益嘛。
院门来了通传,宋知熹带着疑惑,换了镶珠开撒裙,出了宅院进了前堂。
“爹,怎么了?”
“你这几日可有出府过?”
宋知熹平日里愈发活络,气质这个东西也能信手拈来,转换自如,这会儿她落座后双手大气地一搭,还颇有几分大家风范。
然而却看得老爷眼皮子突突地跳。
“老爷。”管家奉上一盏碧落兰,宋老爷挥了挥手,照例屏退了下人。
“爹你问这个做什么,我这几日呆在屋里看了好些经史子集呢。”
宋知熹弯着嘴角眨了眨左眼,是个活泛的样子没跑了。
宋老爷放了心,还是剜了闺女一眼,“哼我信了你的邪哟,不给老子惹麻烦你就算长了本事了,不过……”
宋老爷顿了顿,他对亲闺女向来有什么说什么,“今日太医署的人说,那孙阁老家的嫡子似是才发现中了毒。”
宋知熹很是疑虑地接话,“不是说是受了刀伤吗?”
“刀伤没有什么大碍,算不了什么,真正厉害的是那毒。”
他放下茶盏继续道,“这几日众人集中注意处理刀伤,谁知道他还中了毒,听太医说,毒的症状发作后,已经拖延了好一阵子了,因为还在刀伤的救治过程,他们都以为是刀伤感染的并发症,这就忽略了这个毒。”
“唉,这是有多大的仇啊。”
凭着这几日的传闻,宋知熹不一会儿就想明白了,嗬!原来是一个连环死手!
刀伤只是转移注意力的引子,背后真正杀手锏是毒,这样就算没杀成人,也能毒死人。
毒性再大,也会有个中毒过程,但能否毒死人,不仅要看毒性,大前提是毒发完成,中间不会有人发现并解毒。
这就是原因所在了。
刀伤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,这样做比单独下毒高明太多了,又比单独刺杀多了个可能。
毒发症状一旦被发现就会有人解毒,单独捅刀子又讲究功力和寸位,不一定能致死。
宋知熹有些哀叹,这孙喻舟拈花惹草惯了,最终还不是吃了女人的亏,没有一命呜呼就谢天谢地了,希望这茬能吃一堑长一智吧。
“长点心,叫你的丫鬟们近日不要出门了,也能少些麻烦。”
宋知熹:???
她亲自去了门房,差人出门采买的时候留了个心眼,叫人打听仔细了,人一回来就给她带了话,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本来大伙儿都觉着奇怪,街上又在查人了,那行刺的女子不是已经入狱了么……”
“我后来使了点银子,听知情的孙家人说,那天有婢女给孙公子擦洗脸才发现他面色有些不对。”
“您猜怎么着?”小厮双手一拍,“叫太医一瞧才发现那孙公子中了毒!还好发现不太晚,如今也没有大碍了只等睡醒了便是,只是太医推断,这毒就是受了刀伤的当日一并染上的,具体是饮下的茶水里还是吸入的毒粉,时日已久已经验不出来了。”
宋知熹双臂环胸,皱眉凝思,点了点头。
“当时说啊,除了那个刺客,出于谨慎起见,要把所有可疑的嫌犯也一并下狱审判。”
“不过大理寺的可真是神了,查到孙公子一直在马匹上,除了小厮根本接触不到什么人,其间就只下过马两次,事情可就好办多了呢。”
“不管是早膳还是什么其他的可能.......查探了个彻底后,他们排除嫌疑就只锁定了一个人,你猜,会是什么人?”
宋知熹:怎么感觉后脑勺一阵发凉。
“就查到那孙公子遇刺的几个时辰前调戏了一个丫鬟,还搂了那丫鬟有一阵子,这先前搂一个,后面又抱一个的,总共就两人,除了那个刺客,可不就是和她有亲密接触了嘛。”
门房的小生挠了挠鼻子,“这不,大理寺现在就在追查那个丫鬟了嘛。”
“什么?大理寺、亲自?”
“不是不是啊姑娘,大理寺卿向圣上挑明了,只做个指挥,负责把人给查清楚,顺带施了拿人的命令,而拿人这活儿还是兵马司揽了的。”
“人……应当还没抓到吧……”
“姑娘放心,快了呢!大理寺有那周世子坐镇,查个人简直易如反掌,但奇怪的是......听说方才还找上了裕王府。”
我滴个娘亲嘞,狗屁放心,揪心得头疼啊……
这不就是真相大白的节奏吗,这任谁听了都忍不住要对大理寺拍手叫好了!
可她无罪啊!
她宋知熹却是忍不住想一巴掌直接呼过去。
这口气,憋的她要憋出内伤了!这倒是什么个事儿啊。
她摊上大事了。
要不是她留个心眼,保不齐哪天连宋家府宅被包抄了她都不知道。
还好她没叫自己的丫头婆子出去打听,不然哪个眼尖的一指认,她就暴露了。
这刺杀之罪,若是里面真牵扯着一些官场党政人的私仇,上面的人动动手,她就会成为尔虞我诈保全名利里的牺牲品。
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,有了把柄,有心人就能死磕到底。
孙家三品大官,貌似还有一个长女嫁入宫中封了嫔妃,和宋家没什么往来,不是个善茬。
先不说她爹有没有能耐保得下她,她那舅舅会不会大义灭亲来个雪上加霜,她心里是没底的。
若是宋家惹了帝王的猜忌,这祸端可就稳稳地埋下了。
回房后她压了压惊,思忖着应对之法,回忆着当时仆妇夫人里头确实没有人认出她宋知熹来,不过最后是单独给那人出示了府牌才得以解围……
孙喻舟现在还昏着养病呢,不过也不知道他醒来会不会把自己给招出来……
人心不可直视,她从来不会把希冀和指望全部压在别人身上。
除了孙喻舟那里倒也没出什么纰漏,那些人也就必然没这么容易查到她的头上。
也许就是命定的巧合,既然避不过,那就必然要掺和进去弄清楚缘由,好为自己安排一个退路。
什么都明白些总比一头雾水好。
这样,到时候万一真暴露了走到最后一步,也好有办法把自己从案子中摘出来。
当务之急是能避一天是一天,趁现在还没有拿人的动静,着手准备了。
待把信封了火漆,盖上特有的纹章,捎上信物,宋知熹就唤了盘锦,叫她换身行头,把信送到老地方。
胖蕉当初就把这个交给她,代表见物如见人,事急从权,从头开始探查纠葛与起源估计已经来不及了,倒不如图个便宜,直接把手伸向大理寺,捞现成的。
她可以调配他四海商行的眼线,调来大理寺目前已经获取的全部情报。
不说皇亲贵胄那层关系,若只是在民间,也只有四海商行有这个能耐。
盘锦看着自家姑娘凝重沉稳的神色,顿时扫了疑虑,肃清了心神开始无比认真地对待。姑娘这是来真的了。
夜半,宵禁时分,城中人手撤散。
一个丫头哒哒哒地跑进了里屋,着急地提醒道,“姑娘,府外有个侍卫模样的人求见姑娘,说不得耽误,没等通传就闯进来了。”
“是吗,人在哪。”
话音未落,宋知熹连忙出了里间,生怕慢了一步被人闯了闺房。
“你……真是贺……衡川郡王的人?”
“如假包换。”那侍卫黑着脸,想着叮嘱,难得和气地回答,“郡王近日处理完公务,得了闲就取了重要物件托属下必定亲手送达,指明了要交给宋御史府的姑娘,宋知熹。”
盘锦听了,忍住要跳脚的冲动,抱怨眼前这个可疑的人:“怎如此直呼姑娘名讳。”
难怪盘锦觉得可疑,姑娘每次缠着郡王的时候都见不着人,一直避如蛇蝎谈不上任何交集,怎么会主动派亲卫前来联系?
只不过人来了面子还是要给的,万一真是......呢。
宋知熹也不着急,半晌还不打算放人走,眯着眼娇笑得花枝乱颤,看得那侍卫浑身一个激灵。
侍卫:娘的,这宋家的二世祖果真是个难缠的主儿,怪不得主子专门点了他这个冷板脸的来对付。
丫鬟们:姑娘,若真是郡王你也不必高兴得如此失态吧……
宋知熹笑够了,随意地噘着嘴:“打住,干什么这么看着我,多久没见着外人了,这难得有人来访,乐呵乐呵怎么着了。”
丫鬟几个露出了“我们懂”的笑意。
“去去去!”
夜深人静之时,宋知熹在案几边掌了灯,狐疑地打开信件,竟然是一封仿制的卷宗,整整打开有一沓。
是抄录的官府卷宗,赫然就是大理寺的标识。
天大的助力啊。
宋知熹暗暗心惊:贺衔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?
皇亲国戚就是不一样……这等密件都能随时弄到手……
看来除了周绪呈和他的亲信,贺衔也知道当事人背后的缘由了。
按捺住内心的疑虑,她迫不及待地就要理清卷宗里的头绪,像是打开了尘封的门拴,往事如故事一般历历在目,场景涌现,仿佛身临其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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